1961年,周总理向廖耀湘交代一件事,廖耀湘的回答让总理感到惊喜

“1961年12月21日上午九点,你真打算把过去写下来?”警卫员小声问。廖耀湘合上车窗,淡淡一句:“一字不落,统统写。”

那天,北京薄雾未散,第三批特赦人员的面包车正驶往西花厅。车轮滚动声里,廖耀湘握着那张还带油墨味的特赦证,心跳得很快——十二年,从黄埔将军到功德林学员,再到今天的“公民廖”,命运像被重新洗牌。

回想1948年10月16日,辽西寒气刺骨。东野指挥部外,俘虏队列安静得可怕。警卫问林彪要不要提审,林彪摆手:“看住,别让他跑。”一句轻描淡写,廖耀湘的战场生涯就此熄火。三天后,他被暂押一间民房。透过破窗,他听见远方炮火连天,耳边仿佛又响起蒋介石在庐山训话时的鼓励——那一瞬间,他只觉得面皮发烫,失败的屈辱几乎让他咬舌自尽。多亏解放军战士抢下匕首,一命得保。

几个月后,他和郑洞国、李仙洲等被集中到哈尔滨军官教导团。管理干部把《共产党宣言》《新民主主义论》塞到床头,他翻了翻,又放回去,脑海里只有一个疑问:报纸上写的“工厂复产、粮价平稳”真还是假的?直到郑洞国劝他:“不是宣传,确有其事。”才算埋下一颗动摇的种子。

1956年1月,沈阳、抚顺等地的战犯陆续迁往北京功德林。第一次全所会议上,姚所长一句“诸位同学”,把许多老将军听得眼眶发热。通信、亲友探望、参观建设,一条条新规定像春风。廖耀湘本能地警惕,却又忍不住好奇。很快,阅读成了他日常:马克思、列宁、毛主席的著作一口气啃完,笔记写满厚厚两本。劳动时,他被分到糊纸盒组,手法笨拙,却从不偷懒。姚所长看在眼里,干脆让他当学习组长。用管理所的话说,“思想长牙了”。

1959年国庆前夕,党中央提出在十周年大庆时特赦部分战犯。第一批名单公布,廖耀湘落选;第二批,依旧没有;轮到第三批,他索性不抱希望。没想到法官清晰喊出“廖耀湘”三字,他愣了足足两秒——那种突然被推向光亮的感觉,像大雪天里的炭火。

特赦完毕的第二天,中央统战部通知:周总理将在中南海接见。门口相逢时,周总理先握手又抬眼:“黄埔六期?’无湘不成军’呀!”一句老乡式的调侃,把廖耀湘紧张的心打散。简短寒暄后,周总理笑着提出一件事:“你与蒋介石关系复杂,能不能整理成文,给后人留资料?”话音刚落,屋内几双眼睛都盯向廖耀湘,以为他会推辞。谁知他答得干脆:“可以,我自己写不全面,就找人访谈补笔,保证完成。”周总理轻轻点头,转身对身旁工作人员说:“记下来,必要时协助。”意外之喜,就这样写进了当天的会见简报。

依照规定,特赦人员须下乡劳动。1962年初春,廖耀湘被分到东郊果树队。初剪枝时,他手脚笨拙,老果农瞧在眼里没吭声。几天后,他动作渐顺,老果农才拍肩夸了句:“有模有样。”廖耀湘咧嘴笑,“还差得远,师傅多指点。”他学会了上树系安全带,也学会了用土话跟社员闲聊。有人问:“廖先生,当年东北那么冷,你咋没跑去台湾?”他耸耸肩:“跑?我欠那片土地一笔账,得还完再走。”一句玩笑,却透出心底的变迁。

1963年2月,中央统战部和北京市民政局把他们召回北京。回到城里,收到任命——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文史专员。任命书递到手,他轻轻在胸前拍了拍,对统战部干部说:“党和国家给的这份信任,我得用笔来回报。”

之后两年,他投入口述历史工作。每周至少两晚,他伏在案前,回忆军旅旧事:法国圣西尔留学、缅北山地作战、机械化师建制成败……讲真话,写真事,这是他给自己定的死规矩。有时他边写边念,“这一段不遮不掩,怕不怕丢脸?”助手半开玩笑。他摆手:“打过的仗、犯过的错,藏不住,也不想藏。”

1964年11月,他收到全国政协委员证,喜出望外,当晚就给周总理写信,表达入党愿望。信很短,只有三百来字:“昔为旧军,将错就错;今蒙新政,愿尽余生。若党组织许可,誓以真心投身人民事业。”周总理看过以后,把信装进文件袋,批给统战部:“保管好,合适时研究。”

遗憾的是,等待批准的日子并不长。1968年12月2日清晨,他在家门口突发心脏病,含片塞入口中仍未能挽救。挣扎着要纸笔,只来得及写下“敬爱的周总理——”六个字,笔尖一划,人已侧倒。终年六十三。那封没写完的信,连同厚厚一摞文稿,被家人交到统战部。工作人员翻阅后发现,蒋介石与他往来电报的原件、对东北战略的反思、功德林改造手记,一样不缺。周总理闻讯,沉默良久,对身边秘书说:“他守诺,值得尊敬。”

1980年5月30日,八宝山公祭。挽联上书:昔日悍将,终以坦诚留史册;今日公民,更让后人知是非。老兵的笔,替国家补写了一个时代的边角,而这一切,都始于1961年西花厅里那句斩钉截铁的回答。